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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008年4月8日,贵州安顺。

  这是云贵高原上一个湿漉漉的春天的早晨。在安顺市一栋宿舍楼内,孔亚被闹钟的铃声吵醒。他伸手摁掉闹铃,又躺下,眼皮刚一囫上,一些零星的蒙太奇镜头便从眼皮那肉质的屏幕上蹩足地晃过。镜头大都与吉莉有关,其中有一个吉莉与人做爱的镜头。吉莉娇喘吁吁香汗淋漓的模样清晰可辨,但趴在她身上卖苦力的男人却模糊不清。他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自己。他从来没有从这样的角度观察过自己,他也不清楚这些镜头是否剪辑于昨晚的梦境,这样的镜头无论对他还是对吉莉,梦与非梦可能都没有多大的区别。他睁开眼,感到头有些沉,但他还是没有决定起床,他喜欢享受所有懒散的生活。除了赖床,那你就别想再振作起来。他每次总是这样警告自己。

  他下了床,披上衣服走到门口,像一位将军视察战场一样审视了整个房间,几处显眼的残余物向他证实昨晚这间屋子里确实发生过一场男女之间的战争。他的思绪逐渐明晰起来,他灰溜溜地把叉在腰上的手放下:我没有资格这样来视察战场,他想,我是一个失败者。

  他悻悻地出了门。天阴沉沉的,正像夜郎故地大多数四月的早晨:生活区静悄悄的,好似大多数停产将近一年的工厂。他抑制自己回忆昨晚不愉快的经历,一溜小跑来到操场,调匀呼吸,狠命练开了一套咏春拳。

  几趟拳脚下来,孔亚感到通身说不出的舒畅,沾衣欲湿的桃花雨飘在脸上,透着一股春日的清爽。看到别的人已经开始起床,他回屋里收拾了钓具,兴致勃勃地奔厂区后山的虹山水库而去。

  时近中午,虹山镇上来了一辆豪华劳斯莱斯轿车。轿车在镇上转了一圈之后,驶进了虹山氮肥厂的生活区,引得氮肥厂那些在家闲得发慌的下岗职工和家属的好一阵猜疑:是不是中央领导视察来了?是不是要解决下岗职工的生活问题了?有人看到车子里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女人:那是不是外商来投资买下我们这片厂了?后来看到车子在生活区停了一阵又往后山的虹山水库开,大家有些失望:早就听说有外商要来投资开发虹山水库搞养殖和旅游,原来就是这帮杂种!待到从知情人那里搞清楚这些人是来找半年前辞职赋闲在家的原经营副厂长孔亚的时候,大家有些愤愤不平了:还是你们当官的有路!孔亚这家伙又有“冤枉钱”捞了!还不是在位的时候花我们大家的血汗钱同这些外国佬勾搭上的?

  孔亚此时正在虹山水库一条小溪入口处的浅滩上钓鱼,天气不错,灰灰的湿湿的,草长莺飞,正是鲫鱼奔食产卵的季节。鱼护里已经装满了三四条半斤左右的大鲫鱼,半老徐娘,一个个腆着大肚子,为实现再苦也不能苦孩子的庄严承诺,杀身成仁,死而后已。

  看看时近中午,孔亚收了竿,提着鱼护,一路小跑上了库岸,嘴里吹着《求佛》的口哨曲。一转出山坳,远远便看见水库大坝上停了一辆小汽车,站着几个人,正向水库深处眺望着什么。他没有在意,准备抄小路翻过山脊回去。这时,忽听得大坝上有人喊:

  “圣人!”

  孔亚迟疑地停下,张望过去。

  “圣人,真是你这杂种。老子还以为你早就升天做神仙去了,搞半天外甥打灯笼――照旧(舅)!你是姜子牙呀?哈哈,钩子该弯了吧?”

  果然是鳖三这狗日的!“我说呐,开春这么久了,怎么就不见一只团鱼?哪晓得一来就来个大的,还是个乌龟壳来的。”孔亚一面回应着汪天山的玩笑,一面朝快步过来的汪天山迎了上去。

  两人打着哈哈回到了大坝上。

  “我怎么就没有闻到虹山有什么腥味,竟然把我们鳖神的老总也勾引过来了?”孔亚使劲地吸了吸鼻子,调侃地问。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这话他妈是谁说的?张秘书,你帮我找出来,我付他100万稿费!老大哥不亏,三弟我到哪儿去挣这些人民币?”说完汪天山又哈哈大笑起来:“来来来,大家都过来拜见虹山氮肥厂的孔副厂长。”他把脸色转向孔亚:“你这厂是县团级呢还是厅局级?”

  孔亚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才正眼打量着汪天山身后的三个人。戴眼镜、穿西装、白领打扮的那位尖脸猴腮的小个子显然是张秘书;身材高大架一副太阳镜的保镖模样的青年可能是司机;最抢眼的自然是那位一头金发、穿着宽松的休闲毛衣、丰满的屁股上紧紧裹着一条皮短裙的摩登女郎,当与她蓝宝石般灿烂的目光相遇时,孔亚感觉心里怦然一动,他移开目光讪讪地笑着说:“老三,你还真搞了一个漂亮的二毛子。”

  “我可是正宗的老毛子。”洋美人粲然一笑,操一口流利的汉语。

  见孔亚被窘,汪天山十分开心,一把将女人揽过来,道:“娜塔莎,汉语言文学硕士,我的外事秘书。我是二毛子,她可是正宗的波斯猫。”

  娜塔莎挣开汪天山的臂膀,盯上了孔亚的鱼护,一边伸手一边惊呼:“哇!这么大的鲫鱼。”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扬起脸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孔亚:“它们肚子里都怀了许多孩子哩?”

  看她天真的样子,孔亚淡淡地笑道:“她们不执行计划生育。我们的政策是,上吊的取下来扎,氽塘的拖上来扎。”边说边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汪天山与旁边的张秘书一起笑了起来,唯有那司机不为所动。

  娜塔莎显然没听懂孔亚的话,她脸上有些茫然地望望孔亚,再不解地看看开心不已的汪天山和张重文,又满脸同情地盯着那些鲫鱼道:“真是太残忍了,杀一条就是杀死这么多的小鱼。”’

  孔亚觉得娜塔莎太过矫情,见她没听懂,故意说她道:“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我们中国古代有个哲学家叫墨子的,在他的一篇叫《非攻》的文章里阐述过这样一个问题,他说你如果杀死一个人,那你就是个杀人犯,你就该杀;可是你杀了成千上万的人呢,那你就该受表扬,那你就可以做将军了?”说着心念一动,有意为难娜塔莎道:“要说做将军,你们俄罗斯人才叫人才济济,鱼子酱可是你们最爱吃的东西。”

  娜塔莎听出了孔亚话中的嘲弄之意,她偏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反唇相讥道:“这篇《非攻》我没读过,不过我知道你们中国有个叫吕不韦的编著过一本《吕氏春秋》,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圣人深虑天下,莫贵于生。’可见圣人是最看重生命的,你这样草菅人命,哪有像你这样的圣人?”

  孔亚没想到娜塔莎这个汉语言文学硕士是货真价实,一下还真被她难住了。他知道《吕氏春秋・贵生》中确有此言,意思是“圣人对天下之事的关心,没有胜过生命的”。《吕氏春秋》本是秦相吕不韦招门下宾客辑合百家之说编纂而成的,既保存了墨子的学说,也辑录了反对墨子的学说,其中不乏与墨子针锋相对的篇章。娜塔莎这句引用可谓是恰到好处,简直令人拍案叫绝。孔亚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高手,偷鸡不成,反被娜塔莎踩住了尾巴,可他又不太甘心,便讪讪狡辩道:“吕氏春秋最重道家学说,我们中国道家的鼻祖老子在他的《道德经》中可不是这样说的:‘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可见圣人虽贵生,也得看看是什么情况。”

  娜塔莎心知自己将孔亚难住了,十分开心,笑着用手指了指孔亚道:“不许狡辩!圣人,你输了!”

  汪天山看见孔亚再次被娜塔莎伶牙俐齿地窘得一脸尴尬,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爱怜地用手在娜塔莎脸上拍了拍,惬意地对孔亚道:“圣人,我真是开心死了。平常总是你掉书袋子为难我们,今天我可是搬了个救兵,让你小子也难受难受。娜塔莎,你今天就帮我报仇!”

  孔亚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最怕伶牙俐齿的女人,我投降!”

  汪天山今天显得真的很高兴,他看孔亚认栽了,便扯着孔亚走到大坝的边上,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还是家乡好啊!圣人,难怪你要回来。看到这水库,我就想起了我们小时候那些快活的日子。等我干够了,我就到这山上建一座别墅,过过你这样的神仙日子。”

  孔亚望着水库深处淡墨的天空下墨绿的山,碧绿的水,微风吹过,水面如绸缎般飘动,仿佛也进入了仙境,喃喃地念道:“世人皆晓神仙好,唯有金钱忘不了;在生只恨积无多,等到多时眼闭了啊。”念着,突然笑了起来。他看见汪天山愕然的样子,便解释道:“我想起了一个笑话,说有一个人看见一个懒汉天天睡大觉,很羡慕,就对懒汉说,‘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舒舒服服睡上几天该有多好啊。’懒汉便问他,‘那你怎么不睡呢?’这人就说,‘我现在要去挣钱啊。’懒汉一听就骂:‘蠢家伙,你不晓得现在就睡呀!’”

  跟在后面的娜塔莎这回听懂了。她笑着指汪天山道:“你就是那个蠢家伙。”然后又狡黠地指着孔亚:“你是不是那个懒汉?”

  “也难怪有人喊理解万岁,一个人要让别人理解你真难呀,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汪天山仰天长叹:“老二,不管你也罢,圣手也罢,都认为我鳖三是个爱钱如命的人,可你们也不想想,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凭我现在的势力,就连我儿子也可以一辈子睡大觉了。”

  “老三,我只不过是讲个笑话。”孔亚见汪天山有些激动,赶紧解释。

  娜塔莎一看势头不对,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画蛇添足之嫌,赶紧岔开话题:“喂,你们兄弟一见面就说个没完,也不管我们几个死活了。看看都什么时间了,我可是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汪天山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双手举到齐眉,做了个道歉和解的动作:“饿了你还行?我得罪了俄国人民,一个飞毛腿过来,我怎么向国人交代?”

  “你知道就好。”娜塔莎娇嗔着说。

  “圣人,这虹山有什么特色的餐馆?到了我的家乡,弄个花江狗肉给他们吃。”

  在虹山餐馆的雅座间里,汪天山向几个部下兴致勃勃地介绍家乡的“花江狗肉”。汪天山说:“花江狗肉”的诞生地是这里不远的一个叫“花江”的小镇。这里的狗挑选十分讲究,当地人总结出了“头黄二黑斑,白狗肉最平淡”的歌诀。买狗时候,要一看毛色,二看有无毛病,三看肥瘦,四看老嫩。买完狗,在干净处饲养,再在固定的地点宰杀,故此狗名曰“花江狗”。

  孔亚接过汪天山的话道:“花江狗的做法是将狗宰杀后放入沸水浸烫,再去毛及头脚五脏,破成肉块。放入炖罐中煮半熟。”

  张秘书见老板和孔亚兴致极高,都夸张地附和着。娜塔莎大约真是饿了,赞不绝口。

  汪天山接过孔亚的话进一步介绍说,煮半熟后捞出晾干,再用烧红的烙铁将皮熨烫,放入已换过清水的炖罐中清炖。熟后,剔除骨头,将原炖罐之肉汤移入另一砂罐,放生姜、砂仁、食盐后,用火烧炖,等待客人到来。花江狗肉佐料讲究,吃时一定要蘸辣椒水,气香味美,现已成为我们国家的一大名菜。

  说来也是,汪天山和孔亚多年不见,又见众人吃得惬意,很是开心,不觉便多喝了一杯。他见孔亚的杯中仍是满的,便说:“人家当干部是七两八两不醉,你却是老样子,滴酒不沾,我真不知道你这经营厂长是怎么当的,这难怪厂子开不下去了。”

  孔亚看他微带醉意的眼,淡淡地笑了笑:“你也别说我,我们两个是半斤八两。”然后对在座的几位说:“我今天揭你们汪总的底,在中南大学读书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去火宫殿吃臭豆腐,两个人喝一两酒,喝完了便跑到湘江大桥上撒酒疯去了。”

  张秘书几个头一次听了老板有这种不光彩的历史,一听之下哄然大笑。

  汪天山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别听他胡扯,那叫‘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毛爷爷说的。”

  娜塔莎马上接口:“我知道,是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下面是‘粪土当年万户侯’。”

  这时候张秘书的电话响起来了,他便起身去接,讲了几句,然后递给汪天山,低声说:“是招商局,说要给您接风。”

  汪天山打着哈哈接完电话,问孔亚:“吃好了吗?”孔亚点点头站起身来,汪天山伸手摁住他:“你们走,我们聊聊。”然后朝其他几个人撇了下嘴,张秘书和司机知趣地起身出了包厢,娜塔莎却坐着不动。汪天山道:“娜塔莎,你叫小姐泡壶茶来。”看她出去了,汪天山这才拉着孔亚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孔亚不解地问:“我们用布依语说话,她也听不懂。”汪天山叹了一口气,道:“女人嘛,就让她们做女人该做的事。知道多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孔亚心一沉,忽然觉得刚刚熟悉一点的汪天山又陌生起来:“你带个洋妞衣锦还乡,又要搞什么阴谋呀?”

  汪天山岔开话题,问:“你们厂子如今怎么样?”

  孔亚笑道:“你可别打我们厂的主意。”见汪天山神情严肃,又补充道:“停产快一年了,在国企里头算惨的。作为朋友,我要劝你,别打国有企业的主意。莫看媒体吹得天花乱坠,信他们的,只有你背时。”

  “不瞒你讲,时已经背了。”这时包厢门开了,娜塔莎亲自送了一壶茶进来,给他俩沏上,自己也沏了一杯,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汪天山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今年春节前,我用我个人持有的鳖神集团10%的股权置换了贵阳一家国有控股企业30%的股权,原本想调整一下产品结构,哪晓得他娘的我一接手,一家经营同类产品的美国公司突然进来,挤占了我的市场,原本盈利的公司现在产品堆积如山,连工资也开不出了。”

  孔亚瞪着眼睛看他讲了一阵,突然哈哈大笑:“从前只听你吹牛皮,你做什么什么俏的,搞半天你也有背时的时候呀!你不是看我在这里过得没味道,特意来给我讲笑话吧。”

  汪天山懊恼地笑道:“从前我是笑你走背时运,如今我也被你传染了。我请人算了一下,算命先生讲我有三年背时运。”

  孔亚道:“你请瞎子算命不如找圣手算,美国佬不可能从天而降,总有些预兆,肯定是你的情报系统出了问题。‘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你得把你的情报系统好好清理一下。”

  汪天山用阴郁的眼光扫了一眼正在低头品茶的娜塔莎,用双手捂住眼睛,缓缓地说:“不错,是有人在搞我的名堂,我现在对公司里的人一个都不放心。”他慢慢将捂住眼睛的双手移开,盯着孔亚道:“圣人,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请你和圣手去帮我的忙。”

  又来一个!孔亚忽然想到了吉莉。昨天晚上,吉莉在与他举行了那场没有结果的“告别宴”后,以绝望的眼泪最后一次邀他去贵阳。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痛苦地拒绝了。吉莉摔门而去,并且给他留下了一个新昵称:熊包货!

  “我上午到了大千店里,你目前的处境我也基本了解,让人暗算了一回,心情不太好。也算我老三走运,你辞职都半年了,还躲在这鬼地方当太公。”

  孔亚凄然一笑,“我也是叫花子翻卵耍,苦中作乐啊。”说着长叹一声,道:“你这个事要老大去帮就行了,搞情报算他的。我如今是心如止水,懒散惯了,打打杀杀的,尤其是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恐怕我也适应不来。何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再好的事,只要我一拢场,准他妈的拉稀。”

  “上回算命的时候,突然想到你,也要算命先生帮你算了一下,你猜他怎么讲?”汪天山狡黠地一笑:“他说你最近要交桃花运!”

  孔亚又想起吉莉的那句“熊包货”,苦笑道:“那我肯定是要碰到狐狸精了。你跟圣手最清楚,官场也罢,情场也罢,生意场也罢,我何曾抖擞过?我劝你还是留着你那点口水去跟女秘书调情吧。”

  按汪天山原先的划算,以孔亚目前的处境,请他出马应该是十拿九稳,一拍即合。如今见他油盐不进,汪天山不由有些焦躁起来。可他深知孔亚一向傲气,不敢跟他急。沉默了一回,汪天山换了低沉的口气道:“老二,你六年前给我讲过一句话我死都记得,只不晓得你记得不?”说着盯着孔亚,见他不做声,才又接着说:“发财的事情莫找你,背时的时候只管来。”

  孔亚不吱声。

  汪天山摇摇头,叹口气:“唉!我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别的不知道,就知道俗话说的‘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道理。要是我们这几十年的兄弟都不肯帮我,那么我这次是死定了。”

  孔亚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你做思想政治工作比宣传部还狠,把猪八戒的激将法也搬出来了。”

  汪天山不笑,一脸的阴沉。

  “你别刚刚背点时就做出那副死相,我要是你这个样子,早死了几十回了。天山,我看过一个故事。”孔亚看汪天山不反对,便接着说:“一个美国老板,有一阵走背运,生意陷入困境。有一天,当他的财务顾问向他报告他的资产只剩下800万美元的时候,他一夜没睡觉,几次拿起手枪想自杀。我看你现在正是他。要是你这样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就要死要活的,我这个穷光蛋哪里还有活头?你想我要是袋子里有800万美元,会怎么样?”

  汪天山不理他。

  “我也会一夜睡不好觉,不过不是想死了,而是美傻了。”

  汪天山终于笑了起来。

  坐在一边的娜塔莎突然被水呛住了,鼓着腮帮子朝他俩摇摇手,端着茶杯出门去吐。

  汪天山望着孔亚,一脸无奈地笑着说:“老二,别个是听爷的故事长大的,我跟圣手是听你的故事长大的。”

  孔亚笑着不信地摇摇头:“你少讲鬼话,我晓得你鳖三是咬点八叔养的那些鳖长大的。”

  汪天山忽然脸一沉,站起了身来,手往腰上一叉,蛮横地说:“你莫跟我扯乱弹,我还有句没讲完:别个是怕爷霸蛮,你们是怕我霸蛮。我实话跟你讲,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你们两个就跟我去贵阳!”

  孔亚知道今天可能拗不过了,也叉了手缓缓地站了起来,懒洋洋地扭了扭腰,伸出两个指头说:“我有两个条件……”

  话未说完,娜塔莎紧张地跑了进来,看见两人剑拔弩张,连忙问:“你们要干什么?”

  汪天山忿忿不平地说:“他说他要操你,我正要揍他!”

  娜塔莎白嫩的脸一下飞红。她狠狠地“呸”了一口,飞快地转身出去了。

  汪天山伸出中指冲着娜塔莎的背影做了个猥亵的动作,颇为得意地对孔亚说:“小赤佬,阿拉勿霸蛮,侬晓得上海滩小瘪三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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