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啪--啪--”
2009年6月1日,乌云密布的天空划过一道道闪电,惊雷挟着豆大的雨点飘然扑向大地……
面对夏日的狂风暴雨和撕心裂肺的惊雷,在《江南日报》社任职的汪海伫立于办公室的窗前,隔着铝合金窗玻璃,望着窗外倾盆的大雨与火蛇般的闪电,他犹豫了许久,然后摁灭手中的烟蒂,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断然决定前往总编辑的办公室。
“舒总,上午的采访我没有时间和小孙去了,我要请假去省女子监狱看一个朋友。”推开舒一明办公室的门,站到他的办公桌前,汪海递上了早已填写好的请假申请单。
“是不是去看杀害你妻子的李秋?”放下正在审读的稿件,舒一明询问着。
“是的。为了她幼小的女儿,为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我不能不去啊”!
“明天去不行吗”?
“舒总,探视的时间已经安排好了”。
“既然如此,我不准假也不行啊”!总编辑舒一明摘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有些不解地望着汪海,然后还是在请假申请单上签了字,“下午可得赶回来开编前会啊”。
“舒总,谢谢您了,下午我一定会准时到达会议室的”!
在省女子监狱的门前停下车,早已等候在门口的狱警将汪海三人带到了省女子监狱的探监室。
隔着森严而冰冷的玻璃隔音窗,刚满7周岁的李燕妮眨着晶莹的泪眼,侧着扎有彩色蝴蝶结的羊角辫,抓起对话机一声声地对着玻璃隔音窗里神色暗淡、目光绝望、头发已然有些花白的李秋喊着:“妈妈,你呆在这里干吗?你为什么不回家?今天是我的生日呀,晚上我要到天水广场去看七彩喷泉,去坐电子车,去看春江美景……”
面对李燕妮天真而渴求的眼神,听着她企盼的话语,心情沉重、脸色苍白、神情有些凝滞的李秋用纤弱而泛白的手指悄悄擦拭着黯然淌过长长脸颊的泪水哽咽着:“燕……儿,听……话,妈……这辈子回不了家了!”
“妈妈,妈妈,你怎么啦?你为什么回不了家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嘛?”李燕妮泪眼朦胧而不解地问着李秋。
“妮儿……”李秋用洁白的牙齿咬着泛白的嘴唇,把白皙而修长的手臂慢慢伸向玻璃隔音窗企图摸一摸女儿李燕妮粉嫩嫩的脸蛋,“以后的生日,你就跟着汪叔叔和雅琴姐姐过吧,妈--对不起你们……”
望着李秋绝望的眼神,汪雅琴和李燕妮呜呜地哭了……
探监的时间到了。李秋木然地接过汪海和汪雅琴从窗口递进去的香蕉和雪花梨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汪海和汪雅琴:“妮妮……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汪海朝李秋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情不自禁地湿润了,“我……会……把妮妮……照顾好的……”
面对汪海的回答,李秋木鸡似地转头看了看汪雅琴,然后朝李燕妮挥了挥手无奈而极不情愿地拖着沉重的脚链转身走进了那扇厚重、阴森而与世隔绝的铁门……
凝望着李秋那修长、单薄而熟悉的背影,汪海心如涛涌,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猛烈地在他的心海翻卷着,咆哮着:“李秋啊李秋,如果不是我,你也许还在幽民县做着一县之长啊……如果不是你,我的家,我的妻儿也就不会……”
是啊,凭着汪海与李秋最初的那份情感,《幽民县政府卖地“一女嫁二夫”群众建房难》的报道他完全可以不写,但作为党的喉舌,群众的代言人,他始终认为自己的作法没有错。然而,当少阳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故意杀人罪判处李秋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时,汪海也曾暗暗自责过,后悔过,因为,在他人生的旅途中,李秋毕竟为他付出过初恋,为了那份圣洁的感情,她还整整等待过、思念过他十几年,尽管当时他还没有勇气和足够的经济件条件去接受李秋的那份情,那份爱。然而,也就是因为那份情,那份爱,汪海原本完整幸福美满的家如今才落得个支离破碎,他的妻儿才遭遇了杀身之祸;也就是因为那份情,那份爱,在少阳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人民法院依法判处李秋死刑的时候,他才苦苦哀求法官留下她一条性命,为此,李秋才得以保住了性命,活到了今天……
汪海记得,他和李秋是在1983年那个寒冷的冬天相识的。那一年,刚从北京军区某高炮部队退伍回到外祖母家后的他,为了圆自己的大学梦,正自费在省城少阳大学函授班学法学。当时,李秋的老家虽然也在幽民县岷山镇一个偏僻而落后的乡村,但高中毕业的她因为是绕山镇党委书记李宾的千金,已主管着绕山镇文化站的工作。在幽民县文化馆下达的民间文学普查工作中,李秋和县文化馆的考古人员在下乡搜集整理民间故事时,偶尔在天桥古村岗边村小组汪海外祖母家中的墙壁上发现了他的书画,不仅眼前一亮,而且渴望着能早日见见汪海这位“才子”。于是,求贤若渴、事业心极强的李秋便通过汪海的外祖母打电话,将正在少阳大学函授班法律系学习的汪海邀请到了绕山镇文化站接受她的“面试”。
绕山镇是幽民县一个落后的乡镇,人口不到四万。镇文化站位于苍河之滨,是一间坐落于绕山镇政府大门左边的小洋房。
当瘦高个儿的汪海穿着褪了色的旧军装,迎着漫天飘舞的雪花走进绕山镇文化站的办公室时,正在办公室里烤着炭火取暖的李秋上下打亮了一番汪海后,便打电话将镇政府的黄秘书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面对满脸挂着笑靥、身上沾满雪花的汪海,李秋先是帮汪海拍打着身上的雪花,然后和黄秘书悄悄进行了耳语:“黄秘书,小汪不仅是个才子,而且是个书画高手。如果想留下他的墨宝就快去准备文房四宝!”
听罢李秋的话,黄秘书先和李秋对了一下眼色,然后转过脸对着汪海文质彬彬地伸出了温热的手:“小汪,你好!早就听李站长提到过你的大名,幸会,幸会!”
“能握到你的手,我很荣幸!”望着温文尔雅的黄秘书,汪海久久不愿松开握着的手。
一番礼节性的交谈之后,黄秘书在李秋的示意下就着办公桌铺纸挥毫给汪海出了个对对联的考题:“心田广种三芝秀”。望着黄秘书的考题,从小喜欢题诗作对的汪海静静思索了几分钟,然后挥毫沾墨续上了“性地横写万里春”五个刚劲有力、挥洒自如、对仗工整的大字。面对汪海一气呵成而挥洒自如的下联,黄秘书和李秋啧啧地竖起了大姆指:“小汪,你的字太棒了!跟随谁学的?”
“哪里,哪里,这只是涂鸦而已。不过,要说我学写字呀,确实有一些故事。”
“你年纪轻轻的,还有一些故事?”李秋神秘地对汪海微微一笑,“能否讲来听听?”
“为了写些作品请村里的书法高手黄道震老师指点,没钱买宣纸,我就将一个礼拜的伙食费用来买宣纸。然而,宣纸买下了,中午却挨着饿。无论条件如何艰难,我始终没有放弃心爱的书法艺术。之后,我带着写好的作品去拜访黄道震老师,黄道震看过我的作品后评价有书卷气,有发展潜力。为了提高自己,每年春节或遇村里办理红白喜事,我便开始免费为村民写对联,慢慢地,我就写出了现在的这个字。高中毕业那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得正响,我便报名参了军。在部队,连长和指导员见我的字写得好,就让我负责宣传和出墙报。”面对李秋和黄秘书的夸赞,汪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你为什么不在部队发展?”
“因为正好碰上部队裁军减编,加上有的老兵不愿走,而我外公外婆的年纪又大了,我就申请回来了。”
听罢汪海的讲述,李秋油然生发出一种崇拜感:“梅花香自苦寒来嘛!小汪,愿意到文化站来工作吗?”
“搞文化工作是我的梦想,不知道我能不能胜任。不过,我在部队出墙报时干得还是蛮出色的。”
“我不仅相信你能做好,而且一定能做得很出色。”
“既然李站长如此看重,我就先来试试吧!”
“你真的同意了?”
“李站长下了命令,我能不尊旨吗!”
“以后,你可要多帮帮我啊。”
“以后还得李站长多多关照我才是。”汪海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握着李秋那温暖、柔软而纤细的手。
之后,在李秋的安排下,汪海带着对文化事业的热爱进入了绕山镇文化站协助李秋的工作。因汪海能书善画,而且个子高挑,长得帅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情窦初开的李秋悄悄对汪海萌生了一种朦胧而无法言喻的爱恋。
当时,汪海的家虽然在离绕山镇文化站五里远的农村,可为了协助李秋把工作做好,汪海每天只好早上早早骑着单车来,晚上又骑着单车迟迟归,不管雨里风里,汪海都会准时到达又延时离去。工作中,汪海发现李秋为了使自己圣洁的初恋之花早日绽放在他的心田,中午,她总是把自己带到她的卧室去休息。为了减少他上下班往返的疲劳及中午有个单独休息的场所,李秋还吵着父亲李宾在镇招待所为他免费安排了一个休息的房间。除此之外,她还常常从自己的工资中省下钱为他买好在镇政府食堂就餐的饭菜票,并为他准备好了毛巾、牙刷等日常用品……
面对李秋无微不至的关怀,汪海曾多次想对李秋说一声感谢,可当他的目光一接触到李秋那脉脉含情的秋波时,他又腼腆地将刚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因为他清楚,李秋渴望的不仅是他协她的工作,更希望得到的可能是他的情感,因为每次中午休息时,李秋不仅不去自己的房间休息,而且常常来到汪海的招待所和他探讨人生、事业和爱情的话题。但是,对于李秋真挚的恋情,农家子弟出身的汪海始终不敢大胆敞开爱的心扉,因为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家庭条件与李秋相比不在一个层面上。
在外祖母家生活的日日夜夜里,汪海从童年到成年虽然有过许多美好而奇异的梦想,但他没有忘记文革期间外祖父打成右派后,被造反派斗得险些悬梁自尽的那一幕幕情景,为此,他不仅从小就变得成熟稳重,而且对任何事情都会多一份思考。因此,他不仅始终不敢敞开胸怀去接受李秋那份真挚而又门不当户不对的爱,而且连当时村里一个叫宜香的姑娘对他表达的朴素的爱都没有勇气去接受。因为这,从小和他一起青梅竹马长大、和他一起上学、和他一起上山砍柴,并相恋过近一年的宜香,在他穿上军装去部队当兵时,把他送到村口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只好赌气地写了一封与他分手的信,然后嫁给了村里一个叫余平的小伙子。
面对汪海的沉默,面对汪海的犹豫不决,面对汪海的“忠厚老实”,春花般阳光的李秋只好瞪着含情的眼睛对他说:“帅哥,我有个表妹,和我同年同月生,而且和我长得一个样,如果我把她介绍给你作女朋友,你会给面子吗?”
“李站长,在我的心中,你的表妹就像春天的花朵一样美丽,我也很想化作恋花的蜜蜂,可她是你家的亲戚,我是农民的儿子。我和你表妹之间的事还是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吧。”
“傻大哥,愧你还是个才子!在爱情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你好像不是男人。”
“为什么?”
“爱是每个人的权利,不需要附加任何条件,只要两个人相爱,一切就不要再说了。我所说的表妹,难道你就真的不知道是谁吗?”
“你的情是云彩,我的心是天空;若问天空懂不懂,彩云追月月朦胧……”面对李秋的追问,汪海故意“答非所问”。这时,两脸嫣红的李秋一边大胆地抓起汪海的手,一边疯狂地在他的脸上开始亲吻着,亲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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